中国自汉武帝独尊儒术开始,就决定了两千多年来学术思想禁锢、保守的命运和传统。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学术创造,遂代以暮气日重一日的考据。考据之学本来是为了求真知,作为一种科学的方法和精神,其功甚伟,但作为学术研究的主体内容乃至主导潮流,并且演为逃避现实的学问,销蚀了国民探索真理、探索未知领域的精神、勇气和兴趣,则是一大悲剧。试想当人们都被引导于沉湎考稽古代的事实,求对已然的事物的了解,而同时却没有一种向前拓展,求对未来、未知事物和未知领域的发明发现,这样一种学术思想和风气,难道不是一种没落的机制和日暮的气象?考据所得,是以往几千年文明的辉煌,于是陶醉于此,浔阳江头琵琶妇,“追想洛阳尘中春花秋月之佳趣”,白发宫娥,“三五对坐,谈开元天宝间遗事”(梁启超《少年中国说》)。这与封建时代统治者的以学术的一统求政治的一统,以窒息思想的创新求政权的稳定这种权术分不开。多少盖世英才,怀抱修齐治平的远大抱负,却于不知不觉中尽入其彀,消磨几十年精神,做得一大部学问。然而旧学问愈多,思想愈固,精神愈沉,而锐气已蚀;学界的风气,遂成为学术而学术,而非为真理、为新知而学术。这不但尽失学术的意义,而且失汉人考据的精神。以繁琐为认真而失其义理,以冷漠为深沉而失其锐气,以保守为严谨而失其独立自由,以旧学为一切学问的渊薮而失其创新,遂不但学术界多有暮气,而民族也缺少锐气,不但学术繁琐,民风亦猥琐。于是暮气日重,民贫国弱!所以五四时代要“打倒孔家店”,是并孔家店的内容与精神一起打倒;而提出的“科学”的口号,是求新知、求新学、求创造、求真理的精神!
五四精神,后来得到了发扬。然而,几千年的习气,浸染弥漫,不可能在几十年间尽行扫除。特别是在对自己身上的习惯不能清醒自省时。反思我们的人文学科教学中的一些问题,我们究竟是灌输具体的答案,引导稽考一些琐碎的东西,还是培养人文的精神、激励追求真理的精神、树立宏伟的识见和抱负、训导治学的方法与途径?到底哪一种更有利于民智的开发、民族的振兴、国家的强大,有利于与外国的竞争?特别是,近十几年来的语文教学、阅读教学,方法上过多引入西方的分析法。分析法于数理科学最适用,而人文科学本应主用综合法。于是,给原来没能解决的一些问题雪上加霜!
现在的阅读教学让学生只是关注答案。答案对于数理科学与人文科学有不同的意义。数理科学研究客观世界,它使客观世界变得简单有条理;人文科学研究人的精神和思想,它使主观世界变得丰富多彩。因此,研究客观世界相对有它的惟一客观答案;而研究人的精神、思想活动,即使有答案,也不是惟一的;而且,答案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,??甚至连次重要也不是,因为这种活动的背后是更为广阔的思想和精神。人文科学不应该以求答案,而应以描绘为追求目标(考古考证除外),而描绘本身又是一种创造。创造性精神的培养,是人文学科教学中的第一要义!特别是对我们这样一个有几千年历史的民族!一个客观现象,有一个答案,这是科学家的发明;一个社会群体,有一千个各式各样的典型,这是人文的创造;而对于同一个典型,“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”,这又是一种创造。数理科学的成功在于发明,发明客观世界未有的东西;人文科学的目标在于创造,创造精神世界未有的东西。创造才是人文科学的灵魂!创造精神的培养,才是我们人文学科教学追求的首要方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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