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动的学校
“在北京,我们是流动人口,搬到哪里都一样。”站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,陈传华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回音。她已经习惯“搬来搬去”的生活。建校16年,兴旺学校搬了四次。
2001年,由于规划占地,刚刚发展起来的学校要重头再来。第一次搬家,陈传华相中了农民工聚集地唐家岭。因为时间仓促,她租下一处民房改建成教室,但租金年年涨。“吃不消”的陈传华又搬了两次家。
2004年,经人指点,陈传华“厚着脸皮”找到唐家岭村大队书记求助,终于租到了现在的校址。虽然校园小了很多,只有三排房子隔成六个年级,但租金也便宜了很多。
2006年,北京刮起了“打工子弟学校取缔风暴”——取缔不合格打工子弟学校,并将学生分流到公办学校就读。
当年的7月4日,没有获得审批资格的兴旺学校也收到了“告知书”:
“经查实,陈传华未经海淀区教育行政部门批准,擅自在唐家岭村举办兴旺学校的行为,违反了有关法律,并在责令改正期内仍未达到《北京市中小学校办学条件标准》中的基本要求,该校将被责令停止办学……
为了切实保障来京务工就业农民子女在京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,使他们享有与首都儿童少年同等的受教育的条件和机会,请家长或监护人自本告知书发布之日起一周内持本人在京暂住证、在京实际居住证明、在京务工就业证明、户口所在地乡镇政府出具的在当地没有监护条件的证明、全家户口簿,向暂住地的街道办事处或乡镇政府提出申请,并持街道办事处或乡镇政府开具的‘在京借读证明’到暂住地的唐家岭小学联系就读。”
与前几次搬家不同,这回陈传华没有四处托人求情,而是坐等取缔。“能进公办学校对他们来说是好事,学校关了,我就回家做生意去。”陈传华挺想得开。
可最后期限过了,依然不见有人来取缔,家长们也纷纷找来,表示自己的孩子还在兴旺读书。
“是那些证明难住了家长。”陈传华说,兴旺学校的学生家长大多从事买菜、种地、保洁、收废品等工作,没有人能给他们开具所谓的“就业证明”,放弃现在的工作回乡开证明、取户口簿更是难上加难。所以他们宁愿交学费,送孩子上打工子弟学校,“只图个省心”。
于是,“不具备北京市中小学办学基本条件”的兴旺学校,一直走到了今天。
土井的世界
北京西北五环外的海淀区上地科技园区如今已经闻名全国,从这里向北12公里,有个叫土井的地方,与上地相比,这里是另外一个北京,另外一个世界。记者的车子在一片片红砖平房里穿梭,感觉这里有两多:垃圾多,孩子多,一堆堆,一群群的。
而这一切,被四周茂盛的灌木和绿色的栅栏隔成了另外一个世界。兴旺学校90%的学生就生活在“这个世界”里。
接近11点钟,7岁的王颖(化名)喝了一碗粥,便满头大汗跑出父母租住的小屋,奔向巷子里女孩子们聚集玩耍的“游乐场”——一条狭长的巷子。
“我语文拿了100分,得了进步奖。”
“有什么了不起,我去年就得过进步奖了,明年我要拿三好学生。”
“你们暑假作业都做完了吗?四本练习册我都做完三本了。”
……
7、8岁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,最愿意攀比的除了裙子就是学习。
“学校要关门了,你写作业给谁看呀?”有个男孩子不服气地哼了一句。
王颖狠狠地瞪向那张脏兮兮的小脸,张了张嘴,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。孩子们一时鸦雀无声。
6月30日,兴旺学校提前放假,王颖认真地系上了红领巾、老师们穿上了漂亮的衣服,聚集在操场上。
王颖记得,陈校长亲自把成绩单发到她手里,还捏了捏她的小手。
“大家都看到门口贴的告示了吧?唐家岭改造,学校马上要拆迁了。不过,我一定找到新校址,希望你们认真完成家庭作业,开学后要检查……”王颖第一次看到平素总笑盈盈的陈校长哭了。
“陈校长说了,能找到新校址,到时你不完成作业,罚你抄书。”王颖像个小老师一样严肃。
被王颖抢白的男孩子涨红着脸:“开学我就回老家去读书了,那里东西便宜,上学也不用交钱。”
“可你不能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呀?”站在一旁的小莲(化名)耸了耸瘦小的肩膀,“我妈说我们得搬家了,原来我们住回龙观村,后来那里拆了,我们就搬到唐家岭,现在这里再拆,我们就搬到昌平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