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通牒
“2010年,北京将加快城乡一体化的步伐。东坝乡驹子房村、金盏乡长店村等50个位于城乡接合部的村落,已被列为市级挂账、整治督办的重点难点村,拆迁改造工程明年启动,并限期完成……”
2009年12月10日,陈传华在报纸上看到一则“北京将对50个城中村进行改造”的新闻。她草草瞄了一眼标题,便把报纸扔在了一边。彼时,她并没意识到,自己有一天也将被卷入了改造的漩涡。
2010年4月初的一天,几名家长找到陈传华,“唐家岭被列入33个整治改造规划方案完成的重点村之一,在市里都挂了号,听说要大拆迁。陈校长,你得到什么消息没有?”
“没事,我们是学校,不会拆的。”陈传华安慰着家长,心里却有点慌。“拆兴旺?能吗?”
就这样,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三个月。6月18日,陈传华突然收到村里的通知,兴旺学校也在被拆迁之列,搬走期限是:6月21日0时。
“学校还没放假,学生上课怎么办?两天时间,让我上哪找新校址?”陈传华一时急火攻心,眼前一黑坐倒在校门口。
第二天,白色的拆迁告示便贴到了学校围墙上。“学校搬家?找不到地方就得关门。”消息不胫而走,家长里人心惶惶。几个“淘气”的男生,偷偷把告示撕了下来,天真地认为“没有告示,学校就不用搬了”。
陈传华提着礼物到唐家岭村大队找领导,队里领导摇着头说:这是北京市统一规划,谁也改不了。她又跑到海淀区教委,负责社会办学的领导也表示:因为兴旺学校没有获得教育部门审批,没有合法身份,“教委管不了”。
两天的腾退期限很快到了。6月20日一大早,学生们照常背着小书包跑进了校门。陈传华嘱咐老师照常上课,然后站在门口等候拆迁办工作人员。果然,村领导带队来到学校,找陈传华面谈。
“我不想做‘钉子户’,找到合适的地方保证搬,请再宽限几天!”陈传华和十几个老师苦苦哀求。
看着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,村领导心软了:“7月30日,不能再拖了。”
有老师偷偷拽了拽陈传华的袖子:“合同签的是10年,还差几年才到期,是不是要点儿补偿?”
“咱还短人家三年的房款,咋好意思再要补偿?”陈传华尴尬地笑了笑。
望着拆迁人员离去的背影,陈传华想:在北京打拼了16年,过了那么多沟沟坎坎,这次还能迈过去吗?
进京办学
1994年,河南省光山县城关镇南向店乡第一初级中学数学老师陈传华,怀里揣着借来的56000元钱,还有丈夫下岗的2万元安置费,远走北京办学。
“当时啥也没想,就觉得不能让孩子们没学上。”扔掉“铁饭碗”、背井离乡,陈传华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勇气。
光山县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,人多地少,按传统的耕作习惯,春夏只种一季稻,农民卖掉庄稼后,也只够买下一季种子和化肥,生活十分贫困。为了改善生计,许多年轻人带着妻儿扛着包袱到大城市务工。
一次偶然的机会,陈传华听南向店乡教育管理站的朋友说,外出务工人员的随迁子女失学现象严重。“光在北京就有不少咱们的老乡,当地公立学校他们进不去,送回家上学父母又不放心,要是有老乡愿意在北京给他们办个学校就好了。”
说者无意听者有心。这天夜里,陈传华失眠了,“也许,我可以试试,到北京办个打工子弟学校……”
第二天一早,陈传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。结婚十几年,丈夫从没对陈传华说过“不”,虽然觉得“不托底”,还是满口答应了。
凑齐了办校资金,带着教育管理站的一纸“委托办学证明”,陈传华与丈夫来到了首都北京。
最初,陈传华把校址选在了光山籍农民工聚集的海淀区东北旺乡四大队。当时,大队领导正为大量外地儿童失学而苦恼,主动找上门的陈传华“帮他们解决了大问题”。队里二话没说,立即给陈传华批了一块空地。
第一年,陈传华招了48个学生。其中,一个已经12岁的男孩子,却还要上学前班。“他父母说孩子‘脑子有问题,傻’,其实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傻,只是没有人教他知识。”
开学第一天,有十几年教龄的陈传华,站在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面前,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。
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,学校盖起了30间大瓦房,增设了初中部,有了固定的老师,生源也从河南籍扩大到河北、山东、内蒙古……
“当年盖房子,他从房上掉下来,把腰摔伤了,再也不能干重体力活了。”陈传华有些心疼地看着丈夫。但他们从没为当初的决定后悔过,“让这些流动儿童有个地方学知识,是做善事,积德呢。”